隨著年的腳步的日益臨近,村子裡的社火就開始有響動了,因為它是給年來助興的。俗話說,「無酒不成席」,所以也可以這樣說,「無社火年味不濃」。也因為只有到過年時才能看到社火,所以看社火如同過年一樣的喜慶,因此「過年」和「看社火」對我來說,是小時候非常期待和十分嚮往的兩件大事。
在我的記憶中,我們村的社火一般是「一年一小跳,三年一大跳」。所謂「一年一小跳」,我們當地人俗稱的「跳迷糊戲」(音譯詞)。往往是在村委會的組織下,為了增添過年的喜慶氣氛,也給全村老百姓一個精神上的享受,通常是組織本村有表演才能的一些人,排練幾個各自拿手的好節目,在正值過年期間的某一天晚上,選擇村子中央的一塊打麥場當作演出場地,並搭起一個簡易的帳篷當作演出舞台,在一陣歡快的敲鑼打鼓聲之後,演幾個我們村社火裡經典的保留劇目,或者是一些吹拉彈唱的小節目,逗大家開開心,讓大家笑笑就了事了。
所謂「三年一大跳」,我們當地人也叫「耍演過」(音譯詞),那場面可就非常壯觀了,也是異常的熱鬧。一般參加人數在上百人左右,有腰鼓隊、銅鑼隊、鐃鈸隊,有耍獅子的、舞長龍的、扭秧歌的,有阿海(領頭的武將)、楊林(耍刀弄槍的武官)、牌頭(舉牌子的文官)、船姑娘、妖婆子、忠良(耍扇子的帥男子)、拉花姐(耍扇子的俊媳婦)等。
表演分大節目和小節目兩種。大節目一般都是選擇在村子中央的一個較大的打麥場進行表演,通常是上百人一起參與,統一行動,按照各自的分工,在領頭的指揮下,在鑼鼓聲的指引下,同一時間繞成一個圓圈進行統一表演,這也是「演過」的最為精彩之處。這時候,往往是在村裡的打麥場上,裡三層外三層都擠滿了看「演過」的人,「演過」那節奏顯明的鏗鏘有力的敲鑼打鼓聲、響徹雲霄的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抑揚頓挫的民族特色的小調聲和混合著圍觀村民的嬉笑俏皮的說笑聲及小孩子們無拘無束的打鬧聲,久久地飄蕩在村子的上空,鄉村沉寂的夜晚剎那間變得是那樣的喧囂和躁動,一時間,過年的喜慶的氣氛都悄然映在每一個村民的臉上,安寧祥和的節日氣息滿滿地滲透在鄉村的每一個角角落落,一股濃濃的年味在在空氣中輕輕地瀰漫開來股票 佣金。
「演過」的到來,以它那獨有的魅力,在這萬物蕭條的寒冬臘月,在這天氣陰冷、寒風肆虐的年關之際,讓沉寂的村莊開始變得沸騰起來了,讓無數的村民暫時忘卻了生活的艱辛,全都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之中,尤其是我們這些小孩子則因過分的激動和歡樂,往往在當夜無法入睡。
「演過」一般從農曆的臘月初就著手,在村委會的帶領下,開始挑選幾個有經驗的「老者」(指村民中德高望重的人),作為組織者或者是領頭人,開始精心籌劃,周密部署,緊鑼密鼓地開展演練活動,到臘月中旬演練就全部結束,從臘月下旬就開始正式「出山」。
在正式「出山」前,首先在本村演第一場,大概是有點向本村的父老鄉親進行匯報演出之意。然後按照邀請的順序,安排好日子到其他鄰鄉鄰村進行逐一演出,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日元宵節那天。最後一場演出的時間就定在正月十五元宵節的晚上,也在本村演出,大概是有點向本村的父老鄉親對「演過」的支持表示感謝之意。隨著最後一場的謝幕演出,本年的「演過」就結束了「使命」,參加演出的人員全部都解散了。
從「演過」最初的組織籌劃到最後完美的謝幕演出,歷時經一個多月,細算起來,大概也有40多個日日夜夜,也就是說,在當時那種生活非常拮据的時期,組織一場由上百人參與的大型的農村集體文化活動,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誰一個人輕而易舉能做到的,那是要靠全村人的智慧和心血的。之所以是「三年一大跳」,主要也是為了減輕村民們的負擔,因為本莊上跳「演過」,本莊的村民要做到「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組織者要在本村村民當中進行化「佈施」的,有時候也要進行強行攤派的,所以那時候考慮到老百姓的負擔,我們的村委會不得定下了這樣一條規矩:就是「一年一小跳,三年一大跳」。這也是當時的物質生活所決定的,真可謂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演過」的鑼鼓聲響起來了,標誌著年馬上就要來了。此時,我自然是一年當中最為快樂的時候了,也是最為忙碌的時候,因為家裡的大人們要為過年做各種物質上的或者是其他方面的準備,所以看管弟弟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那時候,不管是我們自己的莊子上接「演過」,或者是鄰村的楊家接「演過」,我的任務就是領著弟弟,跟著自己的小夥伴們去看「演過」。
這時候,父母親也是最為慷慨的時候,每次去看「演過」,都給我和弟弟幾毛零花錢的。有了零花錢了,我們就高興了,因為就可以買自己喜愛的零食吃了,當時我和弟弟最愛吃的零食就是一毛錢一大酒盅的五香葵花籽和一毛錢一小碗的爆米花。
記得,當時看「演過」的場子裡,主要的零食除了五香葵花籽和爆米花以外,還有就是一些本地產的各式蘋果和梨之類的,但這些價格都比較貴,我和弟弟一般就買不起,所以只有一毛錢一大酒盅的五香葵花籽和一毛錢一小碗的爆米花是最為經濟實惠的,也是我和弟弟最喜歡吃的。其實,我們這些小孩子,主要目的不是去看精彩的「演過」,而是去湊熱鬧,去跟自己的小夥伴們追逐著玩耍才是最為開心的和最重要的事,至於「演過」到底演什麼,精不精彩,則不關我們的事。
不管是「一年一跳的『迷糊戲』」,還是「三年一跳的『耍演過』」,在當時,它確實是老百姓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人們的物質生活極端匱乏之際,它的出現,的確是極大地豐富了當地老百姓的精神生活,讓廣大的老百姓享受到了生活的樂趣,增強了戰勝困難的信心,看到了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之火。改革開放以後,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隨著老百姓物質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也隨著文化藝術形式的不斷的多樣化,「演過」這種古老而傳統的文化藝術形式,正面臨著日益嚴峻的挑戰局面,開始出現了一種衰敗的跡象。
如今,每次回到老家過年時,想看一場本村演出的「演過」,這在一定程度上,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場非常奢侈的精神大餐了。因為莊子上老一輩的跳「演過」的人,多半都已步入了古稀之年,其身體健康狀況已經不允許再跳「演過」了。有些當年跳「演過」的得力幹將,或者說是組織「演過」的頭領們,則已駕鶴歸仙了,再也找不見其蹤影了。現在的年青一輩,則常年忙於外頭打工,有的甚至是幾年不歸家,他們再也無暇顧及「演過」了。「演過」,現在留給人們的更多的是,只是一種對過往歲月的美好的回憶,同時還伴有一絲絲無奈的失落和別離後的傷感。